上风鹅肝,下水大肠

发布时间: 2014-04-22      访问次数: 119

上风鹅肝,下水大肠

2000级校友  杨彬

2014年的48日凌晨,一整天的电话会议终于在所有人都精疲力竭后告一段落。甲方乙方买房卖方外加券商投行律所各种大佬之间的口水翻江倒海,各种口音的英语粤语台语普通话你来我往,隔着话筒能感觉到那种食肉动物口腔中混杂着血腥的口气。最终的结果各方都不算满意,但也找不到有人比你更开心,这就是最典型的happy ending。但凡有一方盘满钵满,那肯定有哪一方的钱分少了,迟早还得吵,大家都不傻,折腾一次高效结束。我们的两份报告总算是打败各路妖孽逃出升天,老板是个刚过50的台湾小老头,挂上电话咬牙切齿的骂了一句“XX老母!”,拍桌子带我们去公司对街的居酒屋喝酒庆功。

心头没事,喝起酒来没边没沿,尤其刚刚结了大单,心中踌躇,几壶清酒下去一般都会觉得自己是始皇帝再世,低头闷酒,抬头满眼江山都是自家那片后院,爱种就种,爱荒就荒;再烫几壶烧酒,窗外满眼姑娘就都是床边那把好肉,爱捏就捏,爱揉就揉。一口烧鹅肝咬下去,老头的嘴角已然收拢不住,渗出油花。居酒屋的老板娘乖巧伶俐,见状顺势奉上半杯山崎威士忌,老头眯眼笑了一下,单手接过一口干掉,酒烧肚肠,眉眼紧闭,咧着嘴说:“XX老母!你家烧鹅肝腥的好正,配上威士忌就是三杯大肠,一样的屎香味!。众人面面相觑中,老头晃荡了一下,歪倒在老板娘大腿上,气息平稳,坏笑甜美,喝大了以后话多,顺着酒气流淌的还有半辈子的回忆,肥肠里焦香油润的九层塔,眷村阿妈起锅前炝锅的糯米酒。

老头醉倒前说的那句话,粗鄙倒也诚实,在职场中混到如他这般的高度,上风上水的鹅肝早已不在话下,只是在特别脆弱或者特别不脆弱的时候,过往的大肠会突然生动起来,肥美丰腴,油脂甘冽,暖心润肺。臭就是臭,谁年轻的时候没有过一段狗年月?现如今香就真香?谁的光鲜背后没点屎味。男人活到他这个岁数,早就通透敞亮,内心没有纠结,对外无需解释,没有怎么办,没有为什么。而对于食物的记忆,就像是在时空中埋下一个个伏笔,在未来的某一刻,相同或者相似的味道在你舌尖引爆,瞬间隧道击穿,时空连通,恍如来者,前世今生密密匝匝,如同轮回。

10年前,20044月一个周六的傍晚,上一个早春开始闹得人心惶惶的非典已经淡去快一年整。夕阳斜穿过南京春天依旧料峭的空气,厚厚地抹在丁家桥校区外康福园酒家的招牌上。我和老殷(当年的小殷),推开大门的时候,一股浓烈的白酒气味混合金陵双臭煲热腾腾的异香,劈头盖脸的扑过来,眼镜也因为饭店里的热气起了白雾。在白雾快要散尽的时候,我们看清觥筹交错的几桌人群后面,谭总坐在靠窗角落的一张小桌前对我们招了招手。于是在一番推杯换盏之后,为了迎接系庆20周年,我们决定做一份当时最牛逼的学生杂志。一开始其实没有特别明确的目标,当时传媒还远不如现在这么发达,并非每个人都能这么方便的传播自己的话语,10年前的2004年,没有weibo,没有xiaonei,没有微信,新浪在一年以后才开通了blog服务,五年以后才开通了微博服务,十年以后微博都快没人用了才上市。当年最流行的还是QQ空间和MSN Space,并不能被所有人广泛的阅读和传播,所以杂志定名《生音》,意为生医学院的声音。因为要牛逼,所以创刊号以70克铜版纸全彩印,封面100克铜版纸高亮覆膜,在杂志编排方面,力求以时尚杂志的排版彻底颠覆学生杂志的简陋和幼稚。

稿件倒是不愁,生医一向人才辈出,大师兄杨国斌撰写了系庆20周年的主旨文章,从历史到发展洋洋洒洒数千字,纵横开阖信手拈来。96级邹晖师姐撰写的校园生活回忆文章,青涩风趣,却感人至深。最后韦钰院士还欣然为我们的刊物撰写了开篇致辞,大家顿时感到受宠若惊。于是在随后的3周里,我们面临着前所未有的挑战,在我们面前的是几十篇才情满溢的文字,我们如何才能把这些文字充分的展示出来。在几乎没有接触过专业排版软件的基础上,吴怀琴和戚春燕两位师妹翻着教材,用院办那台小电脑跑着Photoshop排完近四十页的杂志。为了给校园生活回忆的文章配上最贴切的照片,老殷拎着他那台当年极其拉风的200万像素的柯达数码相机专门从丁家桥跑了趟浦口,至今我都记得那张几乎完美的配图,雨后的桃园女生宿舍,阳台一角的栏杆上晾晒着一双红色的板鞋,阳台外红褐色的墙面上,爬满了绿油油的爬山虎,幽静中独自美丽着。

当年这期刊物出版后,据说在校园中着实惊艳了一把,作为当时的总编,我自己也沾沾自喜了很久。多年以后,走出校园走上社会,随着见识的增长,倒是越来越意识到当年的作品是多么的青涩和稚嫩。但是我们仍旧爱着那段时光,那份《生音》杂志。那是我们最狗血的一段青春,有着最纯粹的追求,最荒诞的故事,最真挚的爱情以及最难忘的友谊。那是我们自己的一份杂志,有着最睿智的思考,最犀利的笔锋,最温情的思念以及最响亮 的生音。

几个壮小伙七手八脚把老头抬回酒店,其实在老饕看来,大肠和鹅肝都是一样的丰腴和绵密,没有了上风和下水之分。从大肠到鹅肝只是褪去那看似狼狈迷茫的过去,从稚嫩到成熟,从鹅肝到大肠却是扒去鲜亮的皮囊,从迟暮追青春。在屎一般的纷扰里,独留两个温润的慰藉和归宿。